我的家乡是赣东北一个极为普通的村落,没有名山大川,藏身于山间田野,却也有“小桥流水人家”。小桥,三块青石板搭起的一座便桥;流水,村门口一条蜿蜒而过的小溪;人家,一个只有四、五十户的小山村。就是这不起眼的“小桥流水人家”,有一个宁静、古朴的名字——桥里头村,一直是我心中的“诗和远方”。
因为地处大山深处,对于世代务农的村民来说,送孩子们读书,就是天大的事情。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村小传来的孩子们琅琅读书声,是这个小山村里最美妙最动听的声音;放学时分,孩子们背着书包欢快地从桥上走过,这时,母亲总会在桥的那头等我归来。即使后来在外求学、在城里工作这么多年,我的脑海里时常呈现的是一幅鸡犬相闻、耕读传家的田园图景。
“半榻暮云推枕卧,一犁春雨挟书耕”,明代诗人徐勃笔下耕读并举的生活,让人心生向往,但在1949年之前,对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只能是一种奢望。九十多岁的老父亲常常跟我说起他小时候念私塾的情状。由于贫穷,父亲陆陆续续上过两三年私塾,小小年纪便早早挑起生活的重担,放牛、割草、砍柴、种田,常常是一个农忙假期下来,字早已忘光。父亲回忆起读私塾的一些往事也是津津有味,因为进过私塾学堂认识几个字,1949年之后父亲有了一份记账的工作,不久又参军入伍,认得的字也逐渐多了起来。
和父亲不同,小叔是建国那年出生的,小时候进的是现代的学堂,后来成为了一名民办教师。他手中的笔,不仅仅是教书育人的工具,更是连接外界与这个小山村的桥梁。作为村里的文化人,每当春节来临,小叔都会忙得不亦乐乎,帮大家写春联,每一副都寄托着村民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知识的尊重。如今退休多年的小叔,依然保持着在村小教书的习惯,一手拿锄头,一手握笔杆。聊起村名、村史,小叔如数家珍。最近他写了一部反映我们村历史变迁和风土人情的村志,厚厚的一沓稿纸装订成册,记录的是村子的发展变化,留下的是乡愁乡情。
如今,勤劳朴实的村民们比以往更加重视教育,这些年每年都会有孩子考上大学,走出大山,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恢复高考以来,这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先后出了30多位大学生,其中不乏考上复旦大学、中山大学、中国地质大学等高等院校的,博士就有3名。这些成绩的背后,是村民们对教育的坚持和投入,也是每一位农家子弟用汗水和努力换来的回报。
耕读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让人欣慰的是,这些跳出“农门”的农家子弟,始终保持着农家子弟所特有的朴实、诚恳和勤劳。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深入实施,这些年越来越多年轻人回到乡村,用自己所学回馈生养自己的土地。有的成为村小老师或驻村干部,扎根乡村贡献青春力量;有的选择返乡创业,成为“兴农人”,带领乡亲们共同致富;有的制作短视频,推介村庄的文化、风光和特产,以年轻人的视角和表达方式为家乡代言。
乡村弥漫“书香气”,添彩现代“耕读图”。如今在我的家乡,崇文重教这种精神继续在传承中发扬光大,文明乡风正绘就和美乡村的“诗和远方”。此时的我用文字为自己的家乡“画像”,思绪却早已飞向了那遥远的故园,飞向了我那看得见山、望得见水、留得住乡愁的“耕读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