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瓜果飘香的季节,当我经过水果摊前看到那摆放整齐的红苹果,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撩着破旧的衣襟急匆匆地赶到火车站,衣襟中装满了又大又红的苹果,他艰难地迈上站台竭力把苹果塞给两位身着制服正准备乘车的干警。年长的干警不停推辞着,一不小心苹果从老人的衣襟中滚落,洒在站台一地,老人连忙弯下腰去,眼里充满了失望,但更多的是感激。列车渐行渐远,老人依然捧着苹果,伫立在原地,泪水布满了脸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幅感人的画面在我的脑海中却越来越清晰。
那是1981年的夏天,因为学校放假,母亲的工厂天天加班,而我家就在法院办公大楼后的宿舍,不得已只好做了几次父亲的小尾巴。接到出差任务后,父亲和同行的李叔告诉我要乘火车去外地办案,下车后还要走很多路,让我不能耍赖,更不能妨碍他们工作。不到七岁的我从未坐过火车,满心欢喜地答应了。到达瓷都景德镇后正是中午,骄阳似火,父亲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往当事人家中,一路行走连口水都没喝,来时的兴奋只剩下对歇息的盼望,可看着父亲一脸急迫的神情,我什么也不敢说。
一行人终于在一排低矮的红泥巴房子前停下,进屋后,破旧的摆设不难看出主人生活的艰辛。当得知在此次纠正冤假错案中被依法改判无罪后,老人不禁潸然泪下,他双手颤抖着接过判决书,口中不停地喃喃说道:“感谢党的政策,感谢法院,感谢法官!”送达结束后,父亲没有停留又直接赶往车站。
当我们在车站候车时,便出现了那难忘的一幕。
不知老人是从何时开始追赶我们的,也不知他如何买到的苹果。我记忆最深的是,年幼的我被那又大又红的苹果吸引了,我想父亲从我的眼神中一定也知道我对苹果的渴望,所以上车后父亲四处寻找,却只给我买到了几个又小又青的苹果。我不高兴地撅着嘴巴,李叔也在一旁说:“庭长,小孩子嘛,吃几个苹果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父亲严肃地说:“我们是法官,代表的是法院是国家行使职权,如果今天不约束家人贪吃当事人的水果,下次可能发展为一顿饭、一瓶酒、一条烟……长此以往小欲望就会发展为大贪念!”
如今40多年过去了,父亲早已从法院退休,那个梳着小辫被红苹果吸引的女孩也从司法学校毕业后成为了一名人民法官。面对复杂多变的社会,面对形形色色的诱惑,随着我年龄和审判阅历的增长,父亲当年的那些话,越来越响亮地在我耳边回荡。
有位法学家曾说过,法官应该是孤独的、寂寞的。的确,作为法律的执行者一旦沉迷于灯红酒绿、广交朋友,那你在执法的过程中必定难以保持中立的态度,法官只有彻底杜绝贪念,耐得住清贫和寂寞的煎熬,把每一个案件都当成是可能影响当事人一生的重要事情去认真对待,才能真正做到无愧于“法官”二字。
记得2013年我在对一起入户抢劫、盗窃黄金案进行宣判时也经历了一次不小的触动。那是我从事刑事审判工作13年来,所宣告判罚最重的一起暴力犯罪案件。首犯王某在入室作案过程中穷凶极恶地伤害了金店店主,因此一审两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宣判时,我早已想好可能要面临指责甚至是威胁的话语,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当我询问当事人对判决的意见时,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法官,你是个善良的人。”我一下子愣住了。王某接着说:“在开庭时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令我很感动,虽然这结果比我预想的判得重些,但我服判,我要像你说的那样,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刑满释放,还能赶上孝敬我年迈的母亲。”
这一刻我释然了,其实只要执法者付出真心、真情,当事人也会感受到你的善意。尽管繁重的工作压力依旧,间或遭遇的误解仍在,我将依然保持着朝气与斗志,追寻父辈的足迹,肩负法官的使命,在法治道路上奋勇前行!